《以尽责管理推动价值创造》报告发布：解码A股机构投资者赋能上市公司治理的实践路径

在全球资本市场波动加剧、ESG理念深度融入投资逻辑的当下，A股市场正面临一场深刻的治理变革，机构投资者不再仅是“价值发现者”，更需转型为“价值共创者”。

2025年10月，财新智库、ESG30联合南方基金发布了《以尽责管理推动价值创造——A股机构投资者赋能上市公司治理升级的实践路径研究》报告（以下简称“报告”），这是财新智库机构投资者系列ESG课题报告的第三部。前两部报告分别构建ESG投资理论框架、聚焦气候转型行动逻辑，而此次报告则将视角聚焦至机构投资者的“尽责管理（Stewardship）”这一核心抓手，系统解答了机构投资者如何突破传统治理不足，通过主动参与为上市公司创造长期价值的关键命题。

自2024年下半年以来，中国资本市场在引导与激励机构投资者参与公司治理方面，迎来了一系列重要的制度性建设。2024年9月21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完善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的意见》提出，支持上市公司引入持股比例5%以上的机构投资者作为积极股东，完善上市公司治理领域信息披露，促进提升决策管理的科学性。2025年5月9日，基金业协会发布《公开募集证券投资基金管理人参与上市公司治理管理规则》，首次以自律规则形式明确公募基金“积极股东”角色，要求2026年4月起披露股东大会投票详情，推动机构从“被动持有”转向“主动治理”。5月15日，最高人民法院、中国证监会联合发布了《关于严格公正执法司法服务保障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指出，要依法保护耐心资本、长期资本参与公司治理和获取回报等合法权益。

整体来看，A股市场的尽责管理生态仍在持续发展与完善过程中，其在股权结构、市场特征与机构能力等方面，仍存在一定的提升空间和优化需求。破局的关键在于能够构建“政策引导－企业响应－机构赋能”的协同生态，将机构投资者从被动持有人转化为主动治理者。在此背景下，报告的发布希望能够为机构投资者、上市公司与监管层提供了兼具国际视野与本土适配性的行动指南。

尽责管理的时代必然性：政策、市场与需求的三重驱动

报告开篇即点明，尽责管理已从“可选动作”变为“必答题”，这一转变源于政策、市场与需求的三重推力。从政策维度看，国内尽责管理制度正加速与国际接轨：2020年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提高上市公司治理的意见》首次提出“健全机构投资者参与公司治理的渠道”，2022年证监会要求公募基金“既要‘用脚投票’，更要‘用手投票’”，2025年基金业协会《管理规则》则进一步细化操作流程，如要求基金管理人持有单一公司流通股本5%以上时，需对重大事项主动行使表决权，每年4月底前公开上年度投票情况。这种“顶层设计－中层指引－底层细则”的政策体系，为尽责管理的切实落地提供了制度基础。

市场层面的变化同样不可忽视。全球可持续投资规模的快速增长，让尽责管理成为主流策略：据全球可持续投资联盟（GSIA）2022年数据，全球采用可持续尽责管理的资产管理规模达8.06万亿美元，占可持续投资总规模的26.6%，远超ESG整合策略。在A股市场，责任投资规模更是从2020年的13.73万亿元飙升至2024年三季度的40多万亿元，其中绿色信贷余额35.75万亿元，可持续证券投资市场3.3万亿元。报告指出，随着机构持股比例上升，其对上市公司治理的影响力显著增强。

需求端的变化则来自投资者对“长期价值”的追求。目前，无论是养老金等长期资金，还是普通个人投资者，都愈发关注被投企业的治理质量与可持续性。《中国责任投资15年报告》显示，2017年至2023年，关注尽责管理的机构投资者比例从15.8%升至52.5%，个人投资者比例从33.2%升至58.8%。

报告援引2022年PRI发布的《释放投资者尽责管理潜力》报告观点指出，尽责管理不仅能帮助机构履行受托人责任、缓解ESG风险，更能通过识别可持续发展机遇，提升长期投资回报。

A股尽责管理的实践图谱：工具应用、机构差异与提升空间

报告通过对国内外机构的深度调研，勾勒出A股尽责管理的“实践全景图”：从工具应用来看，投票与参与是机构股东参与公司治理最核心的两种方式，其中投票权行使成为关键路径；从参与主体来看，不同类型机构因资金属性、风险偏好不同，形成了差异化的尽责管理策略。

投票权行使是机构参与治理的“基础工具”，也是应用最广的手段。报告引用PRI《2020年全球尽责管理实践报告》数据，86%的机构投资者将投票视为履行尽责管理义务的核心手段，95%的机构制定了明确的投票政策。由此也可以判断，在A股市场，随着2025年《管理规则》要求强制披露投票详情，未来这一工具的影响力将进一步提升。

参与沟通则是机构投资者“柔性参与”治理的重要路径之一。报告以法国巴黎资产管理公司（法巴资管）为例，其采用“分层沟通策略”：对ESG评分尾部10%的企业及煤炭、棕榈油等高风险行业企业，设定2-3年改善窗口期，由投资经理与分析师联合介入；对能源转型、生态保护等“3E”议题，则发起专项对话。2024年法巴资管共与371家发行人进行839次沟通，并在中国市场落地“平等发展路线图”主题尽责管理计划。

报告也指出了不同类型机构因其特性差异而形成的尽责管理策略整体多元性。长期导向的养老金和主权财富基金更关注ESG长期风险，例如挪威主权财富基金（GPFG）会系统性评估被投企业的董事会独立性，对不符合标准的议案投反对票；公募基金则需平衡财务回报与ESG整合，南方基金构建“三维支撑体系”，通过《ESG投资指南》明确议题优先级，依托自主研发的ESG信息平台识别沟通重点，2024年参与765次股东大会，对6357条议案投票，通过审慎评估每项议案并积极表达观点与态度，在遵循基金份额持有人利益优先原则的同时，推动企业做出有利于长期可持续发展决策；对冲基金则更聚焦短期价值提升，通过股东提案推动企业业务重组或分红调整。

尽管实践有所推进，报告也坦诚指出A股尽责管理尚处于发展深化阶段，存在当前股东行权成本相对较高、信息沟通不畅、第三方服务机构尚未发展成熟等等挑战，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尽责管理的效能。但这些客观挑战的存在同时也意味着，通过完善市场基础设施、降低行权成本，并着力培育第三方服务市场来持续提升尽责管理的整体水平，正是未来生态优化最具潜力的发展方向。

价值实证、典型案例与生态构建：尽责管理如何落地创造价值

报告的核心价值之一，是通过实证分析与案例研究，论证了“尽责管理-治理改善－价值创造”的传导逻辑，并提出构建中国特色尽责管理生态的具体路径。无论是董事会效能、高管薪酬等治理议题，还是中国广核、汇川技术等企业案例，都印证了尽责管理并非“成本项”，而是能为企业与投资者带来双赢的“价值引擎”。

从价值实证来看，报告选取董事会效能、高管薪酬、经营决策、审计质量四大核心治理议题，分析其与企业价值的关联。在董事会效能方面，报告通过对A股公司的研究发现，董事会规模存在“最优区间”即7-9人时企业价值最高，市值前100的上市公司董事会平均规模达10.67人（因银行等机构需设立多个专业委员会），独立董事占比37%-40%时，既能保证监督能力，又不会降低决策效率。在经营决策方面，机构投资者对关联交易的监督效果显著。例如2024年某畜牧业上市公司拟变更募集资金用途，南方基金通过分析发现原项目存在环保风险，投票支持变更方案，最终帮助企业规避合规风险，提升长期经营稳定性。

报告通过对法巴资管、南方基金、中国广核及汇川技术等市场主体的深度调研，总结头部机构股东的尽责管理路径与方法论，及上市公司积极回应尽责管理的实践路径，以典型案例的形式为当前尽责管理落地提供了可复制的样本。

在机构层面，法巴资管的主动尽责管理策略颇具参考性：其设立独立的尽责管理委员会，对未达ESG标准的企业投反对票（2024年否决352项提案），同时开发适配中国“双碳”目标的减碳评分模型，将组合碳足迹强度与基准挂钩，未达标则触发预警。南方基金则通过“直接参与+协同行动+委托投票”三维路径，如推动某消费品代工企业建立ESG治理架构，使其ESG评级实现显著提升，有效地降低了其出海业务的ESG风险敞口。

在上市公司层面，中国广核通过“机制化反馈”回应尽责管理：每季度汇总投资者建议提交至管理层，如制定了2021—2025年的分红规划，并要求分红比例逐年提升等；汇川技术则将ESG指标纳入高管薪酬，设立可持续发展委员会，推动上下游供应链协同减排，发起“零碳领航3030”倡议，推动上下游供应链企业通过技术协作，如碳足迹核算、节能减排技术共享等带动供应商协同减排。

报告最后提出，构建中国特色尽责管理生态需“多方协同”：监管层可继续完善尽责管理相关制度和守则供给，明确机构、上市公司、第三方机构的权责；机构投资者需持续提升专业能力，制定适配行业特性的策略，例如高碳行业聚焦气候风险，科技行业关注数据安全；上市公司宜建立主动响应机制，将ESG纳入决策内核，提升信息披露效率；第三方服务机构则应强化服务能力，构建治理评估体系与提供专业建议与服务。通过形成“监管引导－机构实践－企业响应－第三方支撑”的生态闭环，尽责管理有望真正成为推动A股市场高质量发展的“催化剂”。

迈向价值共创：A股尽责管理的生态进化与未来展望

《以尽责管理推动价值创造》报告的发布，恰逢A股市场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转型的关键期。在此趋势下，机构投资者通过尽责管理参与上市公司治理，既是其履行受托责任的内在要求，亦是资本市场优化资源配置的重要途径。

正如报告序言所言，机构投资者正从“价值发现者”向“价值共创者”进化，这种进化不仅需要深化对“中国式公司治理”特殊性的理解，更需在政策、市场、能力之间培育良性互动生态。

未来，随着《管理规则》的落地、长期资金的入市以及ESG信息披露的不断完善，A股尽责管理将逐步迈向成熟，实现从“零星实践”到“普遍共识”的跨越。当机构投资者更深入参与上市公司治理；当上市公司更积极将尽责管理视为价值创造的内生动力时，A股市场将真正实现“资本赋能实体、实体反哺资本”的良性循环，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持久动能。

从更长远视角看，尽责管理的深化不仅关乎单个企业的价值提升，更关乎A股市场在全球资本市场中的竞争力。随着全球资本对ESG标准的趋同，具备成熟尽责管理生态的市场将更易吸引长期资金。我们认为，这种“向内夯实治理、向外对接全球”的双轮驱动，正是报告所倡导的“中国特色尽责管理之路”的核心内涵，也是A股市场迈向成熟的必由之路。

关于ESG30青年学者计划

ESG30青年学者计划（2024-2025）由财新智库、中国ESG30人论坛（ESG30）发起，东方证券联合发起，旨在为具备专业素养、创新力和领导力的青年学者提供系统化研究支持，推动ESG理论研究与实践应用，探索和塑造新的经济范式。最终形成一批高质量的学术成果、政策建议和可应用于实践的方法论，为中国及全球的ESG实践提供前沿视角、智力支持和路径启示。

项目邀请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创院理事长屠光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原中国银保监会副主席、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原副理事长陈文辉，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贺克斌，担任学术顾问；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卢海，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清华大学产业发展与环境治理研究中心主任陈玲，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院长王遥，担任学术导师；同时有数十位来自国际组织、行业机构、国内外领军企业的高管和专业人士，担任业界导师与行业专家。

项目也获得了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投资和技术促进办公室（中国·北京）、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清华大学产业发展与环境治理研究中心、上海环境能源交易所碳中和行动联盟的大力支持。南方基金担任项目合作伙伴。

在财新传媒成立十五周年及ESG30成立五周年之际，ESG30青年学者计划于2024年9月在第二届亚洲愿景论坛期间于新加坡正式启动，系列课题成果于2025年“两山”理论提出二十周年、“双碳”目标提出五周年之际发布。